洪武三年,九月
应天府,应天城
天气已入秋,可崭新的帝国并不显得萧瑟。
尤其是今日,乃是大明初次科举放榜,故而整个街道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期待,百姓和士子齐齐涌上东华门,只为了一睹金榜题名者的风采。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东华门内,负责科考的吏部,这会儿却是怒吼连连:
“混账!!!”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午时就要放榜了,现在却连中举者的名单都还没确定好?”
“这可是大明第一次科举取仕,关乎着咱的老脸,若是晚了一刻,休怪咱不念旧情!”
怒吼者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明太祖朱元璋。
此刻正坐在吏部大堂上,一边拍着桌子怒吼,一边冷冷的看着堂下二人,脸色阴沉至极。
而堂下二人亦是大名鼎鼎,其一乃是大明开国功臣之首的韩国公李善长,其二,则是太子朱标的老师翰林学士承旨宋濂。
可怜二人加起来已过百岁,但身为此次科举的主考官,做事这般懈怠,被朱元璋喷的狗血淋头也是理所应当。
然朱元璋不知道的是,李善长和宋濂也是有苦说不出,只不过朱元璋既然已经兴师问罪,二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道:
“上位息怒,非老臣和宋学士玩忽职守,实在是此次科举,有位士子的考卷,难以捉摸。”
“诚如李相所言,如若不然,臣等哪里敢让陛下亲至吏部?早就将中举者名单拟定好呈您预览了。”
此话一出,朱元璋是无语至极:
“什么叫难以捉摸?咱是放牛娃出身,没多少文化,可你俩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呀,而且一个是我朝的左相,一个是标儿的老师,怎么现如今,连一个士子的考卷都看不出好坏了?”
李善长和宋濂相视一望,确认一下眼神,后者立马从怀中掏出一份考卷双手呈给朱元璋:
“陛下一看便知了。”
朱元璋嘴角一撇,心说李善长和宋濂真的是老了,不过也起了几分好奇。
毕竟,能让这两人难以捉摸的考卷,必定有独到之处呀!
思及至此,朱元璋便伸手接过考卷,打眼一看,只见考卷上大大方方的写有三行字——
题目:《我的皇帝父亲》
正文:他很希望自己的儿子考取功名。
结尾:你们懂得。
…………
一片死寂!
朱元璋一时间都以为自己看错了,虎目圆睁许久,期间还暗暗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定当下并不是梦,圆乎乎的脸蛋才后知后觉的涌上一股红润:
“这……这是……谁写的?”
李善长和宋濂连连摇头:
“不知道,该殿下并未署名。”
朱元璋的老脸又是一红,将考卷塞进自己袖口的同时,飞快反驳道:
“哪来的殿下?既然并未署名,就不一定是咱儿子干得嘛。”
“何况咱的儿子,还需要通过科举为国效力吗?一定是假的,这一定是哪个心术不正的士子想通过这种方式谋取功名,没错,一定是这样!”
话虽如此,可朱元璋脸上的红润并没有丝毫褪去,显然,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李善长和宋濂也只能苦笑,冒充皇子在科举舞弊,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有谁敢干?
但朱元璋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俩自是顺势而为,反正陛下已经知道真相,应该不会继续兴师问罪了。
是啊,这样的考卷,换谁谁不头疼?人家携父而来,李善长和宋濂能不难以捉摸吗?
当然,即便如此,李善长和宋濂还是要多嘴问一句:
“陛下,那就……不将这位尊贵的考生算进中举者名单了?”
朱元璋满面铁青,捂着怀中的考卷,牙齿咬得咯咯响:
“当然不能算,非但不能算,咱还要查!”
“等着,都给咱等着,等咱查出来这事是谁干的,咱非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话还没说完,吏部大堂外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出来迎接本王?”
朱元璋一愣,旋即双眼微眯成缝,朝李善长和宋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转身走到吏部大堂后。
李善长和宋濂见状,也一瞬间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只能飞快站起身子,佯装无事发生。
这时,只听“咯吱”一声响,大门被推开,身穿蟒袍的少年迈步而入,剑眉星目,身材修长,长相跟朱元璋有三分相似,正是他的三儿子,晋王朱棡。
“哟,善长先生和宋师都在啊,正好,本王有一件要事,急需你们相助。”
“就是……额,你们想必也能猜到,毕竟是此次科举的主考官,是不是,有一份考卷,令你们难以捉摸呀?”
“没错,是我写的,当然,本王也不是不要脸的人,状元呢,我就不想了。”
“刚好,我在家行老三,你们就帮我整个探花就行……哎,宋师你怎么了?干嘛一直冲本王眨眼睛?”
宋濂缓缓低下头颅,李善长亦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朱棡:
“晋王殿下,小仗受,大仗走呀!”
朱棡眉头一皱,他倒不是不明白李善长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不明白李善长说这句话干嘛,不过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呵呵,原来是你呀。”
伴随着一声冷笑,朱元璋从堂后迈步而出。
朱棡都不用特意去看,就知道冷笑声出自何人之口,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爹,我要是说做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您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