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城,九月。
陆家曾被绑架的女儿,被找回来有半个月了。可是她却让陆家操碎了心。
外面流言蜚语,说她学习垃圾,没有才艺,只会败家,又被绑架失踪两年,没一点豪门千金的样子,各路人马都等着看笑话。
“眠眠,你班主任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傅曼尽量平复着口气对女儿说道:“你今天又没去上课,学校对你很不满意。”
陆眠咬了口汉堡,百忙之中才淡淡回了句“今天有事”,再没下文。
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傅曼的火气蹭得冒了上来。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你能进鲲鹏中学读高一,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吗?我托你二叔找了好多关系,都找到了教育局,人家才同意你以受害者身份,回到高一念书。这可是芜城最好的中学,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还有叶谨闻医生。他可是著名心理专家,我排了很久的号才预约上。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想到这些,傅曼觉得眼前这些菜,难以下咽。
“妈,你别生气,姐姐刚回来,肯定不适应。你再给她点时间吧,你要骂就骂我,别说姐姐了……”
“你这傻孩子,我骂你做什么?她当姐姐的都没带个好头,推你这个妹妹出来顶什么罪!”
这两个女儿,差距真是太大了。
陆心暖一边给傅曼顺气,一边岔开了话题。
“妈,别生气了,想点开心的事。你忘了,明天周六,苏珏请我去他家吃饭,他说苏爷爷回来了!”
说起这个,傅曼的脸色当即温和了不少。
苏家跟陆家一样,在芜城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尤其苏老先生在锦京也有一定的势力,整个芜城的人都愿意与苏家交好。
心暖跟苏老先生的孙子苏珏是同班同学,关系不错,能被邀请去苏家吃饭,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暖暖,吃过饭妈带你去买身新礼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明天去的时候,拿上你得奖的画,让你苏爷爷给你指点指点。他一向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一准儿很喜欢你!”
“谢谢妈!我知道怎么做!”陆心暖人乖嘴甜,扫了眼陆眠,故作不经意道:“姐,你不会不高兴吧……”
陆眠的视线从汉堡上转移到她脸上,略带茫然。
陆心暖解释,“我记得16岁的时候,你还给苏珏塞过情书……”
“情书?”陆眠捏着汉堡的手指顿住,偏头思考了片刻,耸肩:“那是苏老头给我的邀请函,我不想去,还给他的。”
“这样啊……”陆心暖抿嘴一笑,低头扒了口米饭。
旁边的傅曼却又被点了火气,声调接着高了一度。
“陆眠,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人家苏老先生怎么可能给你邀请函,你多大面子?!从小到大就爱撒谎,怎么回来了还是那副德行?!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人家不笑话死你!”
她从小就说各种各样的谎话,什么自己把课本都背下来了,不需要考试;什么拆掉的电视机她可以重新装回去;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救过人。
小小年纪,满口谎言!
陆眠面无表情的听着,从以前的努力证明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早就麻木。
从小就是这样,甚至曾经的绑架,她也是被嫌弃被放弃的那个……
两年前的7月26日,绑匪在全国范围内绑人。
他们同时绑架了血缘关系亲近的两个人,家属筹钱赎走,一人五百万,两人一千万。
这些受害者的家庭条件都还不错,有能力承担或借到这些钱。
直接放弃的现象倒是没有,有的家庭很快筹了一千万,全家团圆。
剩下的便是筹集到五百万却又不够一千万的家庭。
他们只能面临A或者B的抉择。
要么倾家荡产继续凑钱,要么狠心放弃一个,没别的路子。
这么变态的绑架案,是第一次出现。
最后的最后,有5个受害者被放弃随即被绑匪带走,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谁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甚至当时出动了一些地下势力,也没任何结果……
当然,这些绑架内幕也仅仅是少数人知道。
真相早就被封存,民众所了解到的,只是五个人被绑架,又在一年后陆陆续续被救了回来。其余四个他是没办法治疗了,只剩下一个陆眠。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回来的。可是回来后,她就被认定有心理问题,一直接受着陆家安排的心理治疗。
……………………
早上的时候。
坐落在巷尾的独立小楼内,正进行着一场与众不同的心理治疗。
陆眠就那么随意的坐在沙发上,食指缠着碎发,微微笑着看向对面。
她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的同时,顺手抄起了桌上的笔。
普通的圆珠笔,就像活了一般,一一绕过她修长皙白的手指,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
“开始吧。”她语气轻淡。
对面的年轻男人失笑,怎么感觉身份对调了。
明明他才是心理医生,却被患者占据了主导地位。
旋即,他垂眸看向手中的病例。
陆眠,女,19岁,AorB特大绑架案的最后一名受害者,半月前被平安救回。
这些信息他早就熟记于心。
但——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风轻云淡、若无其事的女孩,就是受害者本人。
“陆眠,我们可以像朋友般的聊一聊吗?你的家人都很担心你,他们希望通过我,能更多的了解你。”
陆眠兴致缺缺,右手转笔的动作没有停,左手却无聊到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一心二用的做着别的事,还不忘偶尔冲对面眨下眼睛,加之左耳软骨处若隐若现的小红痣,又冷又美还撩。
但那双平静含笑的清眸深处,却没有温度,只染着莫挨老子的不羁与邪气。
心理医生叶谨闻眉心微皱了一下。
这绝对是他遇到的第二个这么难以接近的人!
第一个,当然是……
扯远了。
叶谨闻耐着性子,继续单方面的攻克着。
“能不能告诉我,在你被绑架的两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忘了。”
“那你还记得救你回来的神秘人吗?你认不认识那人?”
“不认识。”
“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父母和妹妹的?”
“挺好的。”
“……”叶谨闻觉得自己遇到了心理治疗生涯中的瓶颈。
患者不慌不忙,他却烦躁的有些坐不住了。
这已经是第四次治疗了!
每次都是这些回答!
不管他怎么疏导开解,她都毫不动摇,甚至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但直觉告诉他,即使陆眠不是PTSD患者,也绝对有问题!
他不由得想起陆眠母亲嘱咐自己话:陆眠从小就是个撒谎精,她的话不能信!
难道,要动用强硬手段才能使她说出真相……
时间很快过去。
陆眠在结束第二十局游戏后,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看的眉眼勾着笑意扫过监控镜头,将圆珠笔还给了叶谨闻。
如同完成某项任务,治疗时间结束,她也该走了。
“陆眠!”
叶谨闻急急追上两步,冲着她纤瘦清冷的背影,脱口而出:“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要帮助你!”
陆眠掉过头,一声“呵”从口中轻轻飘出,她笑得无所顾忌。
“叶医生,假装关心你的病人,你不累吗?”
“……”说话也太噎人了!
叶谨闻带着挫败感回到了隔壁办公室。
推开门的瞬间,便看到高定沙发上那幅赏心悦目的画面,心情立马好了许多。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单手撑着一双膝盖,俯身看着茶几上的监控画面。
因为倾身的动作,灰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冷白皮肤。
往上则是那张看似斯文,实则冷到无人敢直视的完美侧颜。
而那双金框眼镜下的冰眸,正专注耐心的盯着监控画面。
画面锁定之处,正是陆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