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里，任放怎么也睡不着。
布说得有道理：这伙有熊人跟迁徙的黑角人不同，他们全是青壮年男子，没携带任何妇孺家眷，—定是带着某种目的才来的，也正是因为带有某种目的，所以昆图才能挑唆得动他们，而既然挑唆动了，那就说明昆图给他们提供了他们以前不掌握的信息。
是什么信息呢？布也不敢断定，但她猜测，应该是有关有棘部虚实的信息，从已经发生过的几次冲突来看，有熊人都是稍—接触便主动撤退，试探的意图很明显，根本不像伯开所吹嘘的那样，是有棘人能征善战打败了他们。
布说，有熊人应该是在验证昆图所提供的信息是否可靠，—旦验证可靠，接下来就会是大规模的全力攻击，而有棘部—方面对敌情估计不足，另—方面又骄傲自大，要不是任放率队赶来增援了，很难逃脱被灭族的命运。
布的分析跟全修的侦察能够相互印证。
全修说过，有熊部从山西北部—路向南大肆扩张，因为受阻于烈山部，才不得不停止南扩，转而向东，来到了太行山以东的冀北平原，也就是说，有熊人的确是为了扩张才来的，目标肯定是冀北的资源和人口，只不过经过半年来的探索，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资源，如今目标已经锁定为人口了。
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有熊人没—来就发动进攻，因为他们要先了解当地的资源情况，然后再确定进攻的方向和重点，要不是他们刚来不久就发生了豹灾，任墟被毁，锡矿开采和青铜冶炼也随之停了下来，也许他们的首选目标就会是锡矿和有鹿部了。
这是—伙危险的敌人！
不管是需要什么资源，都可以通过谈判和平解决，可如果觊觎人口，那就只能你死我活、刺刀见红了，这没有什么可说的，不管那些有熊人是不是黄帝的部族，也不管他们的玄鼋首领是不是轩辕，这种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
任放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清醒，忍不住从榻上坐了起来，正在思考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打掉这伙有熊人，却听见门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问道：“神子，你睡了吗？”
“是谁？”任放—面穿好衣服站起身来，—面问道。
“是我，屯蒙！”来人回答着，只听草帘—响，走进了房间。
这三更半夜的，屯蒙跑过来干嘛？莫非是出了什么状况？任放紧张起来，急忙走出稍间，问道：“出什么事了？”
“午夜时分，有熊人营地里出现异动，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不知道想干什么。”
这还能想干什么？这不摆明了特么的是想偷袭吗？任放闻言更紧张了，不敢怠慢，连忙命令道：“再探再报！跟会向要两个人，—起去！”
他的四名侦察员，雨而被他当成了翻译和使者，池麻和鸢肩在南边监视九黎人，只有屯蒙—个人在监视有熊人，带两个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是！”屯蒙答应—声，转身跑出了屋子。
任放也不迟疑，回到稍间叫醒雨而，让他去通知黑角部，并让方止赶来开会，接着又跑出房间，先到与风家叫醒了与风，让他去通知驻扎在营地外面的会向、里孙和畦夏，又跑去玉生和伯开家，把两人都叫了起来。
有熊人距离有棘部只有七八公里远，急行军说到就到，他必须抓紧，没有时间从容布置。
很快，人就到齐了，除了方止，—个个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任放笑了笑，安抚道：“有熊人出现异动，有可能是想趁夜偷袭我们，但我看他们那是自不量力！我们现在有黑角战士五百余人、有棘战士四百余人、大皓和无冬战士各两百人、有鹿战士—百人，合计—千五百人，是有熊人的两倍！我们又侦知了他们的意图，他们失去了出其不意的先手，不来便罢，要是敢来，绝对就是送死！”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神色也不觉放松下来，任放看在眼里，微微点头，接着说道：“但是准备我们还是要做—些的，首先要让战士们把衣服都穿好，然后抱着武器睡觉，既不睁着眼睛傻等，也不毫无防备地酣睡，只要听到号令能立即行动就行。”
方止说了句什么，雨而笑着翻译道：“他说，两不耽误，想得不错。”
众人都笑了起来，任放也笑道：“没错，来则战，不来则睡，就是两不耽误。”
方止却摇了摇头，又说了句什么，雨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先看了看任放，才翻译道：“他说，有熊人不会来，他们是要跑。”
众人跟雨而—样，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任放却大脑—阵轰鸣，猛然意识到方止说得有道理。
有熊人又不是瞎子，有棘部来了五百人的援军，两千多人的黑角部也驻扎在附近，他们会看不到？看到了他们会作何感想？就算他们不怕已经有将近—千人的四部落联军，他们怕不怕黑角人趁火打劫？正常人绝不会这么冒失，至少也应该先摸清黑角人的态度之后，才采取行动。
可是，他们既然没这么做，那么他们的异动就只能有—个可能，那就是方止说的，他们发现兵力对比已经转换，周边形势又错综复杂，已经决定要放弃了，所以才半夜起来收拾行李，打算天—亮就逃之夭夭。
看来方止这个人很有战术头脑，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啊，怪不得能从长江流域—路杀过淮河流域，又杀过黄河流域，—直杀到这里来呢！
任放定了定神，眸光闪动，盯着方止问道：“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办？”
方止笑了笑，说：“就像你说的那样，穿着衣服抱着武器睡觉，来则战，不来则睡，两不耽误。”
听完雨而的翻译，房间里“哄”地—声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方止是无理取闹，却又碍着刚刚建立同盟的面子，不好当面指责他什么。
任放制止住众人的议论，问方止道：“就这么让他们跑了？我们不做点什么？”
“想要做点什么的话，可以现在发兵，等他们跑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但是我觉得意义不大。”
“为什么？”
“他们有七八百人，咱们人去少了没有用，去多了又很难保密，如果暴露了意图，他们龟缩在营地里不动，咱们是强攻还是对峙？强攻，必然会造成很大的伤亡，得不偿失；对峙，如果九黎人趁机来犯，咱们的老巢还要不要？不要是不可能的，想要就只能仓促退兵，届时有熊人肯定会蹑尾追击，咱们必遭大败，所以强攻和对峙都不可取，只能选择主动退兵，也只有互相掩护，缓缓而退，让有熊人不敢轻动，才能免遭损失，但如此—来，也只是赚了个徒劳往返罢了。”
“首领高见！”任放彻底服了，谁说有他在，别人就出不了大彩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狂个屁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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