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晃眼睛,碧雾遮视线,阿棠懵懂地走在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上,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巧的琼鼻轻皱,阿棠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一股似兰似麝的气息,钻进鼻腔,这个味道阿棠认得,是恩人的!
兴奋间,阿棠伸长了脖子,两只手试图拨开眼前的云雾缭绕,脚步徘徊着在四周寻找恩人的踪迹。
阿棠循着本能,用力地嗅着,摸索着前行,半路上,正好碰上一对巡逻的神将,吓得她连忙缩到白玉雕龙的巨形柱子背后。
“那只花妖究竟什么来头?居然敢擅闯南天门?”
“天晓得,反正我是听说守南天门的兄弟得了天君的命令,让他们戴罪立功,一旦抓到那只胆大妄为的花妖,直接拉去斩妖台咔嚓。”
“不是吧,连过堂都不过?”
“还过什么堂啊,那花妖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早不溜进来,晚不溜进来,偏偏挑今天溜进来,这不明摆着找死嘛!”
“这话怎么讲?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哎,你傻啊,今天是归一阁考学的日子,参加考学的学子哪个背景不是响当当的,那花妖挑今天溜进来,不就等于公然挑衅天界实力?”巡逻神将讲话顿了顿,冲着身边的弟兄勾了勾手指,复将声音压低了些,“说白了,花妖不知天高地厚,啪啪打了天君的脸面,让天君成了四海八荒的饭后谈资笑话,直接拉斩台咔嚓,那都是便宜她了,按我说啊,就该被天雷轰顶七七四十九天,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阿棠躲在柱子后面,不小心听到了神将的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噗通”一声,音量虽然很小,但是神将耳聪目明,很快就朝阿棠躲着位置逼近。
天君要杀掉她!
雾霭重重,遮挡了阿棠的视线,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无助的泪光,脑袋不停地朝着四周转动,不可以!她还没有找到恩人,没有感谢恩人的点化恩情,绝对不能死掉的!
耳畔,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棠勉强地撑起发软的双腿,心想死就死,与其让那个叫天君的大坏蛋砍掉她的脑袋,还不如让恩人采了她。
本来,阿棠就是一只无根的小花妖,何其有幸得了恩人的点化,沾染恩人的仙气,才能从寸草不生的荒芜若水上脱胎修成人形。
左右都是死掉,那她死也要死在恩人手里。
都说,世间万物一旦有了执念,便能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阿棠,虽然入世未深,但找恩人的路并非坦途,她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想通了之后,阿棠不怕了,两条腿也不抖了,跑路的速度不由加快了许多。
只是慌不择路,她还没跑出多远,直接撞在了墙上,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阿棠疼得呲牙咧嘴,想到后面有追兵,前面又挡了一面墙,根本无路可逃了,顿时心生苍凉,低声啜泣起来。
“你就是那只偷溜进南天门的花妖?”祁玄负手而立,目光淡淡地扫过缩在地上的一团粉红身影,深邃的目光沉了沉。
平静如水的语调,如春风化雨,润如细无声地钻入阿棠的心田。
她心念动了动,不由暗道:天界真的藏龙卧虎,连鎏金墙都会说话。
这么想着,阿棠抽泣着缓缓地撑起身体,仰头望向对面那堵“墙壁”。
他,一袭白衣姿态清隽,惊为天人的脸上,表情淡淡的,只一双睥睨的深邃眼眸里,透着变幻莫测的光华。
阿棠愣愣地张开嘴巴,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股如兰似麝、如梦似幻的熟悉气息夹杂着凌然的寒气,霸道地蹿进她的鼻子里。
顿时,阿棠黯淡的眼眸里恢复了光亮,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到了祁玄身上,失声喊:“恩人,阿棠终于找到你了!”
小花妖突然的动作,让祁玄十分意外,清淡的脸庞上,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十万年来还没谁能近他的身,简直放肆。
他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低沉着嗓音:“手,松开。”
心心念念要找的恩人,终于找到了,阿棠简直高兴得要飞起来了,抱着恩人的时候,她觉得就像鱼儿回到水里,小蝌蚪找到母亲,有种特别安全的感觉。
心满意足间,阿棠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倔强出声:“不放!阿棠不放!”
话音落下,身后忽然传来巡逻神将的威严声音,吓得阿棠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抓着祁玄的裤腿站起来,扯开嗓门喊:“恩人,你采我吧!采……”
少女稚嫩的喊声,在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上荡开,很轻易被巡逻神将发现。
蓦的,阿棠已经看到巡逻神将朝她冲了过来。
完了!
要被抓去砍头了!
恩人,阿棠想让你采花死掉,不想被天君砍脑袋死掉!
希望和失望,只在一线之间,阿棠真得很努力地跟恩人表达求死的念头。
只是,不知怎么了,她喉咙就像散了棉花,堵等慌,发不出声音了。
雾霭遮住她的脸庞,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有一双闪着期待和悲切情绪的大眼睛,清晰地倒映在祁玄的眼睛里。
不知为何,对上胆大妄为花妖眼睛的瞬间,有种似曾相识的莫名熟悉感。
阿棠一心想着让恩人采了她,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是恩人貌似不买她的账,根本就不理她的请求,再加上现在又口不能言,她急得不行,一下子就现了原形——粉红色的花骨朵,颤颤巍巍地漂浮在半空中,仿佛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似的。
祁玄视线落在战战兢兢往他身边靠的“小花骨朵”上面,心念微动,宽大的袖凌空鼓涨,很轻易地将小花妖隐匿在了袖袍之下。
“祁玄上神,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只花妖?”神将抱拳,恭敬上前询问。
“今日归一阁大会考,有不少下界妖籍学子前来。”祁玄淡淡回应。
话音落下,神将及时解释:“祁玄上神有所不知,末将要缉拿的是擅闯南天门的小花妖,那花妖道行尚浅,并无资格取得妖籍”,转头冲着身后的巡逻队抬手,示意他们四周找一找,“上神,那花妖原形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骨朵,擅长化形隐匿。”
巡逻队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阿棠藏匿的踪迹,只好放弃周围的搜寻。
阿棠小小的身子,紧紧地贴在恩人的袖袍里,仔细地听着外面神将讲话,才晓得原来她的恩人叫祁玄,还是个上神。
而且,恩人对她真好,又帮她逃过一劫,阿棠暗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祁玄上神的恩情。
正思索间,阿棠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噗通一下掉出了上神的袖袍外面。
见恩人要离开,阿棠在地上打了个滚,一把攥住恩人的手臂,目光灼灼道“恩人,你快点采了我吧!”阿棠身无长物,点化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一副身子尚可报答,阿棠觉得救命的恩情,只能用她的命来还。
祁玄听着无根小花妖一口一个恩人喊他,浓淡相宜的眉微蹙,他头也不回,袖袍轻拂,瞬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将阿棠吹得东倒西歪:“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