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传出靡靡之音。
女子的呻吟,男子的低吼。
矮矮小小的房檐下,一个小女孩站在那,指甲抓着斑驳落漆的柱子,半个身子都藏在后边。
随着房屋的门打开,她往柱子后面藏了藏,露出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刚刚发泄完的男人一本满足的走了出来,嘴边叼着根杂草,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透着满足的神色。他发现了那视线,扫过去一眼,顿时一笑:“幼莲,恨我?”
屋里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美艳女人,伸手推了推男人,小声的说:“别欺负孩子。”
幼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漂亮的女人是她母亲,眼前的男人是个野/男人。
野/男人走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她害怕得身体紧绷却连躲都不敢动。
男人将嘴里的东西吐出,说:“恨我可以,但是在没有能力支撑你恨意的时候,最好把眼中的恨意收紧点,这是给你的经验之谈。”说罢便直接扬长而去。
破败的小院儿恢复了安静。
美艳女人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转身回屋,刚踏过门槛,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说:“别恨他,我是自愿的。”
幼莲低着脑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往寡妇家不断的送东西,娘拒绝,他就断你生活工作,逼着娘不得不接受。这是自愿?”
美艳女人回过头,三十岁仍旧动人心魄:“总比半夜爬到我院里,撬开我房门,爬上我床的男人要好。”
寡妇过的是什么日子?
幼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是我没用,要是男孩子的话没人敢这么欺负娘。”
“你说错了。正是因为我们都是女子,所以才活了下来。杨家满门十六口,只有你我活下来。”
一字一句,犹如拨肉剔骨。
弘农杨家牵扯进谋反案,新帝登基第一个旨意就是诛九族。人头落地声声不绝,献血侵染流淌如河。
她走上前来,蹲下身子,扯出秀帕为女儿擦拭着眼泪,声音透着飘渺:“你得记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一句话支撑着杨幼莲过了一生。
三年后,杨家平反,陛下为弥补杨家,十五岁的杨幼莲入宫为才人,累进淑妃,眼看着皇后病逝三年,妻孝一过,到了在立皇后的关键时刻,陈贵妃却站出来控诉她害她不能生育。
“我入宫三年无子,多亏了淑妃赠送的手镯。”陈贵妃凤眸含泪,重重地一扔,直接砸在了杨幼莲的脸上。
眼前的房梁不再是被老鼠啃的坑坑洼洼的旧桃木,而是金碧辉煌的贵重紫檀木,然而她的脊梁被巨大的寒风洞穿着,孤立无援更甚当年。
身为淑妃的她跪在地上,模样谦卑,深深叩首:“陛下明鉴,贵妃多思,我膝下只有大公主一女,又无家族支撑……”
也不能争夺太子之位,叫别人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好处?
“毒妇。”
那冰冷冷的两个字从上首传来。
两边陪坐的妃嫔议论声一顿,各个小心翼翼。
空气中的熏香浓郁的让人窒息,杨幼莲后背微微一抖。世人皆知,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无奈皇后身体柔弱,年纪轻轻撒手人寰。后皇后之妹贵妃入宫,打动皇帝的心,二人更是情深意浓,十天有八天是在贵妃那的,对其他妃子堪称是冷冷淡淡。
此事涉及贵妃,皇帝似乎震怒之下连查都不愿意,就直接相信了贵妃的话。
杨幼莲小心翼翼的活了一辈子,眼看着就到头了,苦笑一声:“您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场面霎时一静,不少人都扯出绣帕,或以手掩面。
“……”
他面容冷清,身上裹着厚厚大氅,甚至不愿看她一眼,只留一个孤单的背影,匆匆离开。
杨幼莲与命争斗过,最终也须得认命。
皇帝将她打入冷宫,赐下毒酒一杯,她饮毒的那一日,外边鞭炮齐鸣,烟花耀眼,是陛下立贵妃为皇后的硕大场面。
而皇后就在冷宫里,凤冠霞帔如斯华丽,脸上带笑:“淑妃,我才是女主。”
女主是什么?
杨幼莲迷迷糊糊的想着,陷入一片黑暗,灵魂都被吞噬掉。
……
——宠文女主终成皇后,撒花完结。
作者大大求番外。
皇帝是渣,和很多女人有孩子。
楼上没认真看吧,从始至终清水文,男主连女主的床都没爬,妃嫔侍寝都是用了迷药,误以为侍寝而已,孩子都是妃子的绿帽子。
皇子要是都绿帽子,那作者为什么不断描述淑妃的大公主和皇帝很像?
求番外里细说,男主女主都还没为爱鼓掌呢。
……
一连串的话在耳边回荡。
她豁然睁开眼睛,我才没给皇帝带绿帽子!
“更衣,更衣你终于醒了。”
耳边有人哭哭啼啼。
杨幼莲坐起来,只觉得身上疼,下腹惴惴的痛着,揉了揉脑袋,将注意力放到身边的宫女身上。
宫女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哭哭啼啼的说:“更衣,您要是在不醒奴婢就只能叫太医了,好好给您安胎。您肚子里好歹是皇嗣,而且还是贵妃……”顿了顿,又称:“皇后宫里出来的。”
杨幼莲还没反应过来,低着脑袋,看自己平整的肚子。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我是谁?”
宫女怔住,继而惶恐:“您不会是病糊涂了吧,您……是更衣啊,陛下新封的宠妃。”
杨幼莲幽幽的叹了口气,宠妃?
七品的宠妃闻所未闻。
在看看四周的环境,她脑袋一阵疼痛,窄窄小小的偏殿,半新不旧的衣裳,以及四处简陋的摆设,这分明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在照照镜子,不禁陷入沉思。不是自己的脸,也没在宫里没见过这号人。
最重要的是,她怀孕了。
“更衣,每个月太医给各个宫的人把脉,咱们准备的钱真的能打点过去么?”小宫女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脸上写满了害怕。
“瞒不过去的,皇后那就瞒不过去。”她叹了口气,主仆二人还真是天真烂漫。宫里的御医只会为贵人趟浑水,她们二人显然没这个资格。
换句话说,一个小小的更衣想保下皇嗣,难度系数不亚于妃子成了皇帝。
“你去请太医过来,立即为我诊脉安胎,剩下的就听天命,尽人事吧。”
宫女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飞快的跑了出去。
然后,整个皇宫就都知道,未央宫东偏殿的杨更衣怀有龙嗣。
陛下十四岁登基,已经是第十个年头,后宫子嗣依然欠缺。
贤妃膝下长子,德妃养着的二子,除此之外只有两个公主,可谓是膝下空虚。无论是谁能为陛下在添一个皇子那都是天大的功劳,足以打破后宫的格局。当前,前提是生的下来。
众人的视线聚集在了那东偏殿里,聚集在陛下派太监来传达的旨意上。
院子里,同住的妃嫔也跟着一起出来接旨。
“陛下有旨,更衣杨氏孕育皇嗣有功,晋封才人。”
一跃五品。
大家轻轻叹息,陛下果然还是需要孩子,哪怕是个宫女出身也能册封五品才人。转念又觉得放心,一跃多级还只是个小小的才人,生了孩子都不能自己养。
杨幼莲跪地深深叩首,“谢陛下隆恩。”
乾元十年,春。杨淑妃死在去年冬季,转年就是春天,那廊下养着的小小的一盆花,坚韧的生长着。她心里默默地说,加油生长。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响起,突然拔高的声调有些刺耳,“陛下都没来,就封了个才人,连点赏赐都没有。”
传旨的太监已经离开,所以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碧玉匆忙行了一礼:“周才人。”
这宫里一同住的只有才人周雨萱,因接旨缘故碰上了面。她入宫的时间也不短,算算还是四年前,只从御女封到了才人。过去杨幼莲还是淑妃的时候,周才人可是没少讨好,乖顺温柔和陛下面前没什么区别,如今却又是另一个样子。
杨幼莲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衣着还是去年见的,估计还是当初那个位份,便谦虚的说:“才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和你一样而已。”
碧玉年纪小,扑哧就笑出声了。
周才人起的眉头一扬,上前一步,手直接就抬起来了。
杨幼莲挡在了碧玉身前,仍旧是不咸不淡的口吻:“今个这一巴掌落下来,我肚子疼一疼,陛下应该能来看我。”
周才人这一巴掌生生的停住。
后宫瞬息万变,起起伏伏不定,但只有一种女人不能碰,那就是怀着孩子的女人。
“我到要看看,你生了孩子又能爬到哪一步?”她不甘心,还是放了一句狠话。孕育皇嗣这种好事儿,怎么就落在了一个宫女头上?
杨幼莲说:“反正不会比你低。”
“……”周才人堵了一口气,横着不舒服,“贤妃怀孕时封的是婕妤,白充容封的是贵人,当初那个杨罪妃怀孕还直接封了九嫔之首的昭仪呢。”
杨幼莲扯了扯嘴角,这些她都知道,贤妃还是从她宫里出去的呢。
周才人见她神色阴晦,以为自己戳中了对方的心头,洋洋得意的说:“我若像你一样孕育皇嗣,必然不会如此凄然,连赏赐……”
恰在此时,陛下的赏赐也到了。一行小太监捧着礼盒,脚步快又稳健的冲着未央宫东偏殿来。
宫女碧玉欢喜的说:“才人!陛下赏赐了好多东西。”她眼睛都看直了。
杨幼莲心想,孩子年轻见识少啊。不过当初她从街坊小道里接出来,看见皇宫的时候,没比碧玉好多少。
周才人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甩着袖子走了。
回了屋内。
碧玉怯怯的认错:“奴婢害您得罪了周才人……”
“得罪她不要紧,要紧的是给人留下口舌把柄。”杨幼莲看着这个不满十二岁的女童,揉了揉眉心,孩子能懂什么,可偏偏这是目前为止唯一能相信的人。她顿了顿,好声好气的说:“待会皇后就会把挑选过的宫人送来,才人一共有六个人伺候,这些人我是一个都不信的,你面对他们要拿出气势。”
碧玉呆呆的,都忘记点头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恨,愿赌服输,入宫十年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可是还想活下去,一定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