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骊
北凉王府
“恭贺王爷得胜归来!”
“草原一战,王爷斩首两万余级,震破敌胆,大大扬我北凉军威!”
大厅之中,觥筹交错,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王爷,臣清河郡守贾平章,要参凉州刺史沈星河!”
“王爷率军出征期间,其专权擅政,结党营私,大肆搜刮,鱼肉百姓,致使北凉四郡民怨沸腾!”
“恳请王爷量罪裁夺,予以严惩,以平北凉群臣之愤,以安四郡万民之心!”
此言一出,大厅中热烈的气氛顿时凝固。
群臣武将,脸色纷纷为之一变,目光望向大厅左侧。
最上首的文臣席位后,坐着一名一身青衣的俊朗青年。
即便身处宴席之间,依然手不释卷,拿着一本泛黄古籍,目光平静的品读着。
脸上神色波澜不惊,仿佛对外界的气氛变化并没有丝毫察觉。
正是清河郡守口中,那专权擅政,祸乱北凉的罪臣沈星河!
主位之上,一身紫色蟒袍,相貌威严的北凉王眉头微皱,沉声说道:
“今日宴会,不谈政事,一切事情明日再说。”
“恳请王爷严惩罪臣沈星河,不然臣长跪不起!”
贾平章重重一头磕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又有数名文官离席,在其身后跪倒一片,附和大喊:
“恳请王爷严惩罪臣沈星河!”
看见这一幕,其余群臣无不色变,意识到了今日之事绝不简单。
沈星河也终于将目光从书籍中移了开来。
却没有看那些跪倒的群臣,而是平静的望向北凉王。
面对跪倒一片的群臣,以及沈星河的目光,北凉王李骥眉头紧紧皱起,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
半晌后才目光一凝,沉声说道:
“星河出任凉州刺史五年,所得政绩,有目共睹,我北凉能有今日之盛,星河功不可没!”
“但百官谏言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本王在外领兵数月,刚刚返回,此事还需从容查办。”
“暂且免去沈星河凉州刺史之职,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置。”
说完,将目光转向沈星河,露出一个无奈眼神,流露出的含义十分明显:
不是本王不想保你,实在是群臣死谏,我也很难办啊。
看着李骥那真挚无比的无奈眼神,沈星河心中冷笑不已。
他能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帮助李骥将北凉从一个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内有朝廷虎视,意欲削藩,外有草原各部群狼环伺,随时都可能覆灭的弱小藩镇。
一步一步,经营发展到今日的物富民丰,兵强马壮。
又岂会看不穿这么拙劣的演技?
若没有他这个王爷在背后授意,这些只会见风使舵的文臣们,又怎么敢如此硬气的弹劾自己?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虽然沈星河一直以来,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如今,北凉不过刚成气候,李骥就迫不及待的卸磨杀驴了。
心胸气量如此狭窄,注定难成什么大器。
沈星河眼神之中,露出几分淡淡的讥讽之意,目光缓缓扫过大厅。
厅中群臣表情各异,那些刚才跪在地上,要求李骥治他罪的文臣,有好几人眼神闪躲,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最终,沈星河的目光,落在对面武将首席,那一袭白衣,英姿飒爽的女子身上。
李凤仙!
李骥的义女,也是自己的未婚妻。
只见其绝美的容颜之上,没有丝毫意外表情,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而李凤仙见沈星河久久没有回李骥的话,纤眉顿时微微皱起,语气清冷的提醒道:
“沈星河,还不快点叩谢王恩。”
谢恩?
你们踏马,把屎喂老子嘴里了,还要让老子说好吃?
不是当年九顾草庐请老子出山的时候了?
什么我得先生,如鱼得水,什么海枯石烂,永不相疑。
那些话都当屁放了?
沈星河心中暗暗冷笑一声,长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平静的看向李骥,淡淡说道:
“臣本布衣,躬耕于田亩,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五年之前臣出山时,曾与王爷定下约定,襄助王爷练兵兴业,守境安民,让凉州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如今,凉州四郡已有雄兵十万,仓廪殷实,微臣也该到功成身退之时了。”
此言一出,厅中群臣顿时哗然,无不惊讶。
李骥脸色也是一变,这才想起,当年请沈星河出山之时,确实曾有过这个约定。
但这五年来,凉州在沈星河治理下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他早已将当年的一切都忘在脑后。
也正因为沈星河将凉州治理的太好,致使许多百姓感恩戴德。
只知道沈星河这个刺史,而不知道自己这个北凉王,才会令他心生不满。
虽然这五年来,沈星河一直都安守本分,从来没有结党营私,更无任何逾越之举。
但他还是觉得,放给沈星河的权力太大了,需要借机敲打一番。
以彰显自己的地位与威严。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计划才刚刚实行第一步,沈星河竟然直接就提出辞官还乡了。
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让你站起来给我敬杯酒,你直接把桌子掀了?
你沈星河就那么金贵,仗着功劳居功自傲,打不得骂不得了?
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王上?
李凤仙也眉头皱起,一双凤目望着沈星河,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最初李骥同她商议,要找机会打压沈星河的时候,她还觉得没有必要。
担心这样会不会太伤他心了。
现在看来,义父的决定果然没错。
这沈星河虽然饱读诗书,胸怀大才,但未免太恃才傲物,目无尊上了。
不过对你稍加惩处,便直接以辞官相胁。
你若辞官归隐,那与我的婚约该当如何?
就算你心中有气,但为了我,难道连这点委屈都不能受吗?
李凤仙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站起身来,一脸失望的对沈星河道:
“沈星河,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若无义父知遇之恩,又岂会有你的今日?”
“何况,义父不过暂时革去你的官职,待查明真相后,自会还你公道。”
“难道你堂堂丈夫,连这点器量都没有吗?”
我去你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
但求念头通达,坦坦荡荡,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我有器量,可容山海,凭什么受你们的鸟气?!
而且,你身为我沈星河的未婚妻。
见我蒙受不白之冤,不站出来帮我说话也就算了,反而带头指责,这是什么道理?!
明目张胆的PUA?
沈星河心中冷笑,表情依然平静无比,淡淡说道:
“郡主说的没错,在下出身寒门,一介布衣,既无器量,也无大志。”
“多年以来,仰仗王上器重,诸公相助,侥幸办成一些事情。”
“深感自身才疏学浅,能力不足,今日正式请辞还乡,诸公安立,再不相逢!”
说完,大步转身,向大厅外迈步而去。
那群刚才还跪在地上,言辞激烈,弹劾沈星河的文臣们,顿时纷纷都傻眼了。
啊?
不是,你真走啊?
你要走了,整个凉州,四郡之地,那么大的一个摊子,靠谁来撑?
谁又能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