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伶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的,那些声音似乎要穿破她的耳膜,还夹杂着哭声,烦不胜烦。
她睁开眼睛,太阳有些晃眼,沈千伶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一双如漆的眸子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果然,那男人已然不在。
唯有盖在身上的黑色外衫,提醒着沈千伶这并不是一场梦。
“长公主醒了!”
见到沈千伶醒来,一道饱含欣喜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是一位梳着宫髻衣着宫装的侍女小步跑来,在不远处,有一众侍卫抱拳跪下。
“臣等救驾来迟,请长公主恕罪!”
沈千伶有一瞬间的僵硬,脸色未改,淡然回应:“再来晚些,直接给本宫收尸得了。”
众侍卫顿时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行了,退下吧!”
说罢,长袖一挥,示意他们起来。
身侧的侍女将她搀扶起来,在看到她身上的外衫时脸色一变,接着就迅速收了起来。
她家长公主如今尚未婚配,昨夜出宫被刺杀后一夜未归,身上却盖着男人的衣服,被那帮老臣知道了,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察觉到侍女的动作,沈千伶心下一暖,也便由着侍女将她搀上一早备好的马车,摆驾回宫。
宽敞的马车内,早有人备好了衣服和上好的药。一旁摆着精致香炉,有助于凝神的熏香袅袅萦绕。
沈千伶往后一靠,那位侍女眼疾手快地在她身后放上松软的垫子,确保她能有最舒适的状态。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嫩白的手,没有常年持枪留下的厚厚茧子。
“红玉,去拿面镜子过来。”沈千伶忽然开口,被唤作红玉的少女一愣,却还是迅速递过一面铜镜。
铜黄的镜面,倒映出一副年轻的面庞。
镜中的女子生得一副好容貌,只是那双眼睛未免多了几分妖魅。
红玉忍了忍,有些好奇主子的反常行为,却还是冷静开口说道:“公主,这次刺杀,多半跟陛下脱不了干系。”
说完,红玉低头呈上了一支被白布包裹起来的箭,上面还带着血迹。
正是昨晚击伤她的凶器。
沈千伶缓缓放下镜子,素手伸出拿起箭羽端详了一会儿,方才淡淡瞥了一旁的女子一眼,开口说道:“事情如何,本宫心里有数。”
红玉似是还想开口,却被沈千伶那看似随意的一眼镇住。
她们家主子,什么时候有这般犀利的眼神?
一路无言。
沈千伶前脚刚回到宫中,门外便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姑姑!侄儿来给您请安了。”
人未到声音先至。
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道瘦弱的明黄色身影出现在在沈千伶的眼中。
沈千伶随意靠在檀香实木椅子上,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这来的可真是及时。
沈重阳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
女人慵懒侧坐在塌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微眯,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脸色有些苍白,但显然并无大碍。
沈重阳垂下眼睛,眼底有阴霾浮现。
沈千伶挥了挥手,没有去看这位年轻的侄子,反而是端起了茶,微微呷了一口,“谢过皇上安,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否真心希望姑姑安好?”
沈重阳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姑姑何出此言?”
宫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尽数屏退下人,只有姑侄二人。
沈千伶就这么侧坐于塌上,看着站着的沈重阳,也没有要招呼他坐下的意思。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寂静笼罩。
沈千伶放下手中茶杯,忽的就笑了,“皇上何必如此紧张?傻站着干什么?快坐下。”
沈重阳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干笑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却没有坐在沈千伶的身侧,而是在她面前站定。
“侄儿听闻姑姑遇刺,心中万分焦急,一听说姑姑回来便马不停蹄过来,看到姑姑无恙,侄儿这颗心,也真是落了下来。”
这话是谁教他说的?
沈千伶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上忽然拿出了一支箭栩,悠哉悠哉地把玩着,开口说道:“侄儿有心了。”
换做上辈子的长公主,此刻可能已经被皇帝这番说辞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惜了,她不是。
目光落在沈千伶手中的箭时,沈重阳脸色一滞,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
下一秒,女人慵懒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这赤尾箭,向来是我皇族所独有,皇上,你来帮姑姑想想,是谁那么迫不及待想要置姑姑于死地?”
“姑姑!侄儿对您,绝无二心!只要是姑姑您想要的,侄儿必定亲手奉上!这幕后之人用心险恶至极,竟是想要挑拨我姑侄二人的关系!您可是我的亲姑姑,这个世界上除皇奶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您可要相信我!”
“咚——”的一声,堂堂大秦皇帝脸上泪流满面,竟是要直接扑倒在地,以表衷心。
看上去,诚心诚意至极
长公主手握重兵,若是想拉下小皇帝自己做女皇,那也是她一念之间的事,沈重阳自然不敢得罪这个姑姑。
沈千伶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抬手搀住了小皇帝:“皇上,姑姑只说这箭栩有问题,哪里还不知道你对姑姑的心?这个世界上,皇上绝对不会害姑姑的,不是吗?”
说完,沈千伶目光十分真挚地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年幼皇帝。
少年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真诚:“那当然了!朕定要找出这幕后之人,将他大卸八块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一时之间,姑侄二人把手言欢,好不快活。待了半把时辰,沈重阳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就是不知道为何,少年皇帝离去的步伐,似乎有着些许凌乱。
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背影,沈千伶脸上笑意收起,原本明媚的目光中更添了几分深意。
而手中把玩的那支赤尾箭,也被拦腰折断!
……
次日朝堂。
“诸位如果没有别的事,今日上朝就到这里吧。”沈千伶慵懒侧卧塌上,隔着珠帘,目光扫向阶下一众大臣。
这是她遇刺受伤后,第一次上朝。
她眯起了眸子,锐利的目光犹如实质扫视。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应对这些,对她一个本就能迅速适应环境的雇佣兵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而自始至终,坐在她前方的皇帝,都没能插得上话。
“臣有事上奏!”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站出来,中气十足地开口说道。
沈千伶秀眉一挑,清冷如月的眼眸微眯:“丞相大人,不知道您有何要事?”
被称作丞相的司马恒冷哼了一声,对沈千伶极为不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也配对他指指点点?想当初他跟先帝指点江山的时候,这丫头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司马恒清了清嗓子,直眉瞪眼:“我朝自古便是礼仪之邦,女子本就应于深宫后院,方合礼数。臣前些日子听闻,长公主私自出宫遇刺,险些引起骚乱。”
“身为监国长公主,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如此作行只会令人耻笑,抹黑皇族的威严。”
说完后,有几位大臣脸色各异,老丞相在朝堂上颇有威望,也只有他敢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