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思想觉悟是最重要的东西,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前途。
在场的军嫂谁敢说自己不先进,不把伟人的话当回事?
她们同情秦依依,但更分得清孰轻孰重。
“她自己没教好儿子,还好意思怪在我们这些外人头上?”
“不关我的事啊,我可不重男轻女!”
还有人劝告秦依依。
“依依啊,平时少打扮自己,多学习伟人思想、追求进步才是正事啊!”
秦依依面色一僵,勉强笑着说好。
嫂子们看够了热闹,又高高在上地说教了一通,便心满意足地散开。
但我还没为安安讨个公道,怎能放任这事不了了之?
我扬声道。
“提高思想觉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对我家安安道歉却是马上能做到的。秦依依同志,趁大家都在,不如你替你儿子道歉吧!”
周阳突然放声大哭。
哭声响彻天地、疾风骤雨。
安安被吓得躲在我身后。
秦依依一边安抚儿子,一边脆弱抬头和我对视。
“云舒姐,你何必得理不饶人?说到底还是安安不对,她给其他孩子都分了糖,就是不给阳阳。都是家属院的孩子,我家阳阳比别人差哪了?不就是欺负阳阳没了爸爸!”
她说哭就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长青,你好狠心啊,年纪轻轻就牺牲了,把我们娘俩留在世上吃苦受罪、遭人白眼……”
早逝的丈夫、年幼的孩子,柔弱的她和破碎的家。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有心软的嫂子立刻站出来和稀泥。
“云舒啊,大家在一个院里住着,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多不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哪。”
“小孩子打打闹闹多正常,咱们当大人的就别干涉孩子的事了。”
“云舒你也是,把孩子教得小家子气。其他孩子都能分到一颗糖,就周阳眼巴巴看着,可不得嘴馋?”
……
好好好,果然是强盗逻辑,谁弱谁有理。
她们要我让步,我偏不!
我不紧不慢地扫过出声的几位嫂子,逐个击破。
“方嫂子,上周你儿子在育红班和周阳打架破了相,你闹上门去要了二十块钱作为补偿。你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不以身作则把钱还给秦依依呢?”
有顾霆北这个冤大头在,秦依依舍不得花自己的钱。
她流几滴眼泪就让顾霆北心疼得主动送钱上门。
方嫂子面色讪讪。
到手的钱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早知道我这么难对付,就不多嘴了。
我眼神流转,看向她旁边的人。
“上午我在供销社看见胡嫂子买了一块五花肉,嫂子这么大方,一定会做好了送秦依依母子一碗肉吃吧?”
胡嫂子一蹦三尺高。
“我花钱买的肉凭什么白白送给她吃!”
我摊摊手,耐心劝她:“胡嫂子,别这么小家子气嘛。你失去的只是一碗肉,收获的却是慷慨大方、善待英雄家属的好名声啊!”
胡嫂子吐了口唾沫。
“呸,好名声顶什么用?不能吃也不能穿!我男人只是个小小的副连长,拼死拼活才有那么点儿工资,买块肉自己家都不够吃,哪有外人的份儿!”
此话一出,原本高高在上指责我的嫂子们面露愧色。
我把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做?
不过是慷他人之慨。
秦依依恨恨地看着这些人。
刚才还为她说话,转头就被我三言两语说得哑口无言。
真是一群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
我走到秦依依面前蹲下,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握住她的右手仔细端详。
“纤纤十指,葱白如玉。可惜了,我不是顾霆北,不会怜香惜玉。”
手掌轻翻,握住她的手背往地上一搓。
“啊——”
秦依依惊呼出声,右手发颤,手心一片红肿。
我转身抱起安安回家,路过时丢下一句。
“周阳的道歉我不稀罕了,子债母偿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