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后花园,金满堂正在围着一群观赏鱼,等着儿子凯旋。
一旁陪同的金玉珍,心事重重,眉宇间很是落寞。
“玉珍,不必在为父面前装可怜,缺钱你就直说。”
金满堂看穿了一切。
“唉!”
金玉珍长叹一声,这次她不仅缺钱,还刚刚失恋。
“昨日玉楼说,给你找个倒插门儿的夫婿。
这提议不错,你弟弟很快便要与霍家联姻,官宦之家最看重门风,今后你万万不可再做那些荒唐事。
为父知道你一人孤独,若有你看着顺眼的,招上门做个赘婿。”
金满堂说道。
“我……” 金玉珍未语泪先流。
曾经有一个真诚的赘婿摆在她眼前,可她却没有珍惜。
阿珍爱上了阿强,但阿珍博爱,也爱着阿亮。
那小白脸李亮会哄人又会撒娇,金玉珍最终没忍住,趁着杏玉强出门在外,和阿亮快活了一盘。
从此,她失去了阿强。
从此,成全了杏玉糕的挫折教育。
也是从此,成就了一个再也不相信爱情的魔中之魔。
最近几天,阿珍常常怀念阿强。
人总是如此,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金玉珍努力不去想杏玉强,换了个话题:“爹,霍婉君当真看中了我那书呆子弟弟?”
金满堂笑道:“霍家乃蜀山百年书香门第,这种家族的大小姐,最见不得才子风流。
昨夜诗会,你是没看见,霍婉君差点冲下阁楼,对你弟弟投怀送抱。”
金玉珍说道:“如今他们白龙桥相会,不亚于定下了婚约。
等玉楼回来,我们家是不是可以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金满堂笑得红光满面:“八九不离十,婚事一成,你弟弟便和从前不同了。
我在府城收到消息,霍大人最迟年底便会高升,等他一走,空置下来的县尉宝座,我儿玉楼有机会坐一坐。”
“高升?”
金玉珍抓住了关键词:“玉楼有了这种升了官的大舅哥,以后岂不是能和杜致远一样,坐到县令位置上?”
金满堂大笑道:“哈哈,算你有点见识,以后对你弟弟好点,别一口一个书呆子。
霍大人可是新帝钦点的第一批进士,将来前途无量,若是寻常县尉,为父又岂能同意这门亲事。”
这笑容没持续多久,发生了变化。
“不好了!”
书童阿福慌慌张张跑过来,身上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扑通一声跪下了:“老爷,不好了。
二少爷……二少爷他……死……死了!”
“你说什么?”
金满堂目露凶光,表情凶狠得如同恶狼。
“狗奴才,大喜的日子你不会说点好听的。”
金玉珍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骂了起来。
“大小姐,小的没有胡说……” 阿福战战兢兢道:“二少爷午后站在白龙桥,等候霍小姐,小的就站在江边,免得扰了二少爷的兴致。”
“霍小姐来的时候,还没上桥,大约离桥头还有二十步,二少爷太过激动,不停招手,突然脚下一滑,摔到了大桥下。”
“小的立刻跳下去救人,江水湍急,把我冲得老远。”
“有人去码头上通知了船行之人,一听二少爷落水,金家船行出动了十几名水手,总算把二少爷捞了起来。”
“可二少爷不会水啊,打捞起来的时候,已断了气。”
金满堂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
江边长大的人,也不一定个个都会水。
例如金玉楼,从小被他爹逼着用功读书,很少有机会去江边玩耍,成了旱鸭子。
“爹,当心!”
金玉珍连忙搀扶着悲痛过度的父亲,有一点点担心,也有亿点点高兴。
金玉楼死了,自己岂不是成了老金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几年大街小巷都在传,金满堂是三通县首富。
一下子成了未来首富,金玉珍在悲痛的同时,夹杂着一丝丝窃喜。
于是阿珍拿出了首富的气场:“阿福,休得胡言乱语,这是你瞎编的吧,白龙桥护栏那么高,玉楼好好的怎么会掉进水里?”
阿福瑟瑟发抖:“大小姐,当时江边起码有五六十人围观,就连那朱葛亮也带着夫人来看才子佳人相会。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二少爷落水,就算借小的一百个胆子,阿福也不敢乱说啊。”
金玉珍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呢?”
阿福泪流满面:“衙门里来人了,把二少爷带去了县衙,仵作正在验尸。
小的拦不住那些捕快,这才急忙回来报信。”
“朱葛亮也去了?”
金满堂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直视阿福:“杜宇轩可在现场?”
“没有,我听江边那位围观的读书人说,杜三公子一早便坐船去了府城。”
阿福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杜家二老爷,当时就坐在四方亭里下棋。”
“与谁下棋?”
金满堂目光一寒。
“没有旁人,他自己一个人打谱,亭子外面两名大个子保镖守着,其他人都不敢凑过去。”
阿福答道。
金满堂攥紧了拳头,看样子要打人。
阿福吓得不轻,连忙用更多的消息来保命:“老爷,咱们船行水性最好的刘老四,说了件怪事。
他把二少爷捞起来后,说……说二少爷和当年的朱金贵、罗正光,落水的方式一模一样,难不成是那两人的鬼魂前来索命。”
“住口!”
金满堂勃然大怒:“滚,给我滚出去!”
阿福站起身,撒腿就跑。
这时候金府的老管家慌张跑来:“老爷,县衙来人,说二少爷亡故,请您……过去认尸。”
“滚,你也给我滚出去!”
金满堂暴跳如雷。
老管家吓坏了,连忙去前厅应付官府派来的衙差。
咚!
金满堂突然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
旁边的金玉珍吓坏了,感觉父亲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她无法体会,金满堂此刻的悲凉。
自从府城那个外宅所生的庶子夭折后,金满堂又找了几个女人,还是年轻能生娃的那种,结果没一个能怀得上。
两年前他还去找过府城薛神医,诊断结果是他年纪大了,生儿育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是从那年开始,金满堂决心大力培养金玉楼,去年斥重金收买考官,得到了举人功名。
眼看一切都要好起来,却突然遭遇噩耗。
一听阿福说杜长生在四方亭下棋,金满堂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这一刻,死去的大女儿,小儿子,还有金玉楼,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金满堂神志一阵错乱,捶地大哭:“霄儿,爹对不起你,爹悔不该当初啊!”
“爹,霄儿是谁?”
金玉珍没搞懂情况。
她至今还不知道,她爹养了外宅,六年前所生的小男孩,取名玉霄。
她更不知道,这话触到了金满堂的痛处。
啪!
金满堂突然站起来,狠狠一巴掌,扇得金玉珍满嘴飙血。
咚!
金满堂状若疯狂,又狠狠踹了一脚,恶狠狠道:“贱人,五年前我若是知道你这般辱没门风,又岂会留你!
你得到了你姐姐从未有过的恩宠,却不肯珍惜,从不让我省心!
是你,是你害了我一儿一女,你赔我霄儿,赔我霄儿!”
摔倒在地的金玉珍,被骂傻了。
她感觉父亲疯了,这种事情本地也有过县里,有位老妇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疯疯癫癫。
失去了唯一继承人,多年心血化为乌有的金满堂,确实疯了。
他从没指望过金玉珍光耀门楣,以这个女人的德性,继承了家业,定会成为全县第一荡妇,害得老金家臭名远扬。
以前金玉楼活着的时候,金满堂还有盼头。
而现在,唯一的盼头都没有了。
当一个人心里没了盼头,往往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
一儿一女夭折带来的负罪感,也在这一刻席卷而来,金满堂崩溃了。
“杜长生,你以为我不知道,杜宇轩是谁的种?”
“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儿子偿命!”
疯狂大叫的金满堂,做了一件相当疯狂的事情。
只见倒在地上的金玉珍,剧烈抽搐起来,口吐白沫,仿佛羊癫疯发作。
片刻之间,暴毙当场。
随着金玉珍断气,一柄诡异的黑色短刀,从她肚子里飞了出来。
那黑刀破空而出,眨眼间飞出了金府,又飞出了县城。
飞行速度实在太快,竟无一人察觉。
唯有金满堂察觉到了,这一次,射程不够。
他突然想起阿福说过,杜宇轩一大早去了府城。
“我自己,也是血脉至亲!”
“一条命不够,那便搭上我这条老命!”
疯狂起来的人,没有道理可讲。
金满堂干了这辈子最疯狂的一件事,他献祭了自己。
扑通!
只见披头散发的他,倒在地上抽搐,和他女儿一样口吐白沫。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啊!”
府城一栋大宅子里,正在抒发文人情怀的杜宇轩,突然惨叫一声。
一抹黑漆漆的刀光闪过,杜宇轩人头落地。
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年轻的脸上满是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