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双眸一亮,熠熠生辉。
李羡渔却撇嘴白了李山河一眼:“蒹葭是人。”
“就算你亲自给我当剑侍,那也终究不是我自己的力量。”
“一月后的嫡庶论剑,蒹葭能替我上场?”
李氏家族有一条铁律族规,嫡庶尊卑、剑阁传承并非由血脉决定,而是由剑道造诣高低来区分。
二十年前封禅台比剑,李山河凭手中重剑力压族兄李一川,成为新任剑阁之主。
二十年弹指而过,李一川的两个儿子李缺、李易已然成年,且剑道天赋不俗,尽得李一川剑意真传。
一月后,李羡渔便要与李缺重登封禅台,以剑道争正统,正式确立剑阁传承。
剑道正统之争,动辄生死。
李山河在自己儿子面前却没有丝毫威压江湖的雄伟气魄,粗粝的手指在白玉栏杆上随意点了点:“老子自有办法让那长臂猴爬不上封禅台。”
李缺双臂过膝如猿猴,被族中子弟戏称为“长臂猴”,左手剑却使得颇有大家风范,年仅二十,修为已踏入三品门槛。
李羡渔又翻了李山河一个白眼:“得了吧,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哦,对了,那假道士的尸体在江畔,拿去用吧。”
说罢,他抓起蒹葭的小手就走,惹得蒹葭耳垂微红。
李山河站在原地,鹰隼般的眸子盯向山下黑羽营的猎猎军旗,脸上温和笑意渐渐消失。
这位威名天下的剑阁阁主转身迈过九十九级青石台阶,负手走进了一座临溪水而建的雅致院落。
龟甲别院。
踏入院内,山石潭水相得益彰,可谓一步一景,赏心悦目,与剑阁峰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但若是懂得易理的高人入院,便会看到另一番峥嵘景象。
李山河用脚尖拨开面前爬过的一只百年老龟,推门走进书房。
房间的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古籍。
无非是《推背图衍》《黄老经》《阴阳大略》等纵横易理之论,甚至连《鬼谷》《观星》等绝世孤本都囊括在内。
还有几只百年老龟在古籍上悠闲的爬来爬去,自得其乐。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酒香。
此刻,一个身穿青衫的人影正侧卧在窗前的床榻上,手里掂着一只葫芦,一边仰面痛饮美酒,一边翻看各种古籍然后随手扔在地上,随口吟诵道:
“高卧观周易,大梦入神机。
飞渡镜湖月,直上青云梯。
登高采星子,烹茶煮玉溪。
俯仰天地间,乾坤尘埃里......”
这人带着半张龟甲面具,头发披散开来,放荡不羁。
他抓起床上的一只老龟,将头塞进酒葫芦:“龟兄,你也喝一口!”
李山河见怪不怪,坐在对面床榻上:“初平,我记得你曾说,羡渔今日必能踏上武道?”
李羡渔的二哥李初平满嘴酒气,龟甲面具下传来癫狂笑声:“哈哈哈,今日必成!今日必成!”
“但今日,时辰尚早嘛!”
闻言,李山河微微一怔,旋即咧嘴笑了。
李初平与李羡渔恰恰相反,对外名声不显,更是被戏称为李疯癫,在剑阁内存在感极低。除了上茅厕,族人还未见他踏出过房门半步。
甚至除李山河以外,从未有人见过李初平面具下的模样。
李山河将桌上散乱的黑白子一枚一枚收入竹罐:“说的也是,咱爷俩来一局?”
李初平撸起袖子:“来一局!”
随即,两人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李初平的棋路与他的性子一样,布子时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昏招跌出,但临近收官却诡变突起,先前布子如玄奥阵法遥相呼应,暗藏杀机。
初局时,李山河轻松应对,甚至接连吃上李初平两三子,信心满满,老神在在。
但他越下越觉的吃力,到后来直接皱眉挠头不止,眼看大片黑子就要被白子一口鲸吞。
“慢着!”
李山河一把抓住李初平即将落下的白子:“容老子悔一步棋!”
李初平笑而不语,见怪不怪。
李山河却踌躇良久都没有落子:“平儿,收了山下几子了?”
李初平嘴角勾勒冷冽弧度:“收六子,留一子为己用。六子皆是由西峰那位布下的。”
李山河:“咱们布下几子?”
李初平饮了一口凉州独有的桂花酿:“九子,皆是关要位置。”
李山河一拍脑门:“嘿!容老子再悔一步......”
足足悔了十九子后,李山河险胜。
这位天下剑道前三甲得意地摸了摸络腮胡子,尽显高人风范,咧嘴笑道:“老子棋力冠绝天下,此生未尝一败啊!”
李初平抓起葫芦痛饮一口:“哈,那是自然。”
这一年,李初平恰好十九岁。
......
李羡渔拉着蒹葭的小手朝竹溪苑走去。
蒹葭俏脸微红,任由李羡渔牵着自己柔弱无骨的白嫩小手,像是一只乖巧小猫俏生生的跟在后边,低头看着脚尖。
李羡渔冷哼:“以后李老头再说你是我手里的剑,本少主就用大巴掌抽他屁股!”
当今天下,敢说这话的恐怕也只有李羡渔了。
蒹葭莞尔一笑,清冷宜人:“奴婢打不过阁主。”
李羡渔嘟囔:“我抽他,又没让你动手。再说了,你抽他屁股,本少主还不许呢!横竖是你吃亏......”
两道人影从剑阁西峰迎面走来。
他们都是一袭黑衣,面容古朴,双臂过膝,手中握着一柄古剑。而且,两人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都眯缝着眼睛,像是睡不醒一般。
正是庶族一脉的李缺、李易兄弟。
兄长李缺坚毅隐忍,善使左手剑但却从不示人,凡事都藏一手,对人都留三分。
李易狠辣果断,善使快剑。
他弃剑道而工于精妙剑术,云雾山上每有雷电狂风便会追风逐电,生死置之度外,人称小剑痴。
兄弟两人剑道天赋不俗,年纪轻轻便已踏入三品门槛,声名鹊起,却始终被李羡渔稳压一头。
“呦呵,这不是剑道天骄李羡渔嘛!”
李易握剑双手环绕胸前,瞟了李羡渔和蒹葭一眼,略带挑衅:“我就说族弟你的剑道造诣为何进步如此神速,原来是跟自家剑侍合体双修了呀!”
蒹葭眸子微眯,怀中古剑铿然作响。
李易顿时寒毛直竖,如临大敌。
但李羡渔闻言非但不怒,反而笑嘻嘻地一把搂住蒹葭蛮腰将她拉进怀里,朝李易抛出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可不是嘛,与剑侍双修妙不可言,族兄若是想学,我可以将此法免费传授于你。”
“你们兄弟互为对方剑侍,这若是双修起来,日夜论剑,岂非事半功倍,亲上加亲?”
李易闻言咬牙切齿,几乎就要拔剑。
李缺却伸手挡在李易胸前,脸上波澜不惊,且主动让出路来:“吾弟多有得罪,请少主先行。”
李羡渔呵呵一笑,搂着蒹葭飘然离去。
李易盯着李羡渔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大哥,刚才为何不让我动手?正好试一试他这剑道天骄究竟几斤几两,也为一月后的嫡庶之争做些准备。”
李缺面无表情,右手拇指摩挲着剑柄,声音清冷:“本是为了激怒他,你反倒先怒了,已然落了下乘。”
“派去竹溪苑的人可有消息了?”
李易挠了挠头:“竹溪苑跟铁桶一样,探不出任何消息。”
李缺仰头看向大雪坪上那柄玄铁巨剑,眸中泛出清幽寒意,喃喃自语:“风雨欲来,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