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不见

霍听澜醒来时也已经是下午。

甚至，太阳都开始西移了。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医院里单调的白。

霍听澜的目光逐渐涣散下去，接着又聚焦了起来。

他好像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里。

护士过来换了药，霍听澜便问护士，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五，诶诶诶，您别动，您昨晚胃出血了，下次记得少喝点酒，不然很容易得胃癌的，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

护士嘟囔着给他换完了药，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开了病房。

霍听澜看了眼手上的输液管，扯出了个苍白的笑。

“……胃出血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求生欲，好像就这样死在医院里，他也无所谓。

短时间内，霍听澜还不能下床活动。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

晚上的时候，他的下属为他送来了些简单的食物，清粥小菜一类的东西，霍听澜却是没动。

等到晚上医生查房的时候，霍听澜却看到了个意外的人。

让我也很意外的人。

——乔清欢。

她剪了短发。穿着白大褂和听诊器，戴着口罩，目光疏离而黯淡。

见到霍听澜时，乔清欢也有些怔愣，却还是按照惯例问了问他的近况，这才准备离开。

在乔清欢即将离开前，霍听澜忽然叫住了她，问她为什么做医生。

听到这个问题时，乔清欢脚步一顿，缓缓转头。

我死死地盯着她。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我好像知道答案，又害怕自己所想的就是答案。

可能因为她戴着口罩，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听到她声音深处细碎的疼痛。

“……阿笙死了。我想替她活下去，完成她没完成的梦。”

乔清欢一直修着医学学位。

但她说过，她不要做医生，当医生没意思，她要去环游世界。

“做医生这种事，就留给我们阿笙好了。”

在我尚未有听力问题时，乔清欢写过信鼓励我学医。

她明明不喜欢学医的。

但是，我死了。

所以，她放弃掉了她的爱好，做起了医生。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

说完这句话后，乔清欢瞥了一眼霍听澜，眸光复杂：“你这条命，是阿笙救下来的。你知道她为什么重度抑郁吗？因为从小就喜欢学医的她，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就是为了救你。”

霍听澜猛然咳嗽了几声。

——他的周身有些浅淡的血腥味。

我知道，霍听澜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交代完这句话后，乔清欢便准备离开。

我知道，乔清欢和陆南行还是恨霍听澜。

哪怕他们短暂地达成过和解，他们也还是恨霍听澜，恨霍听澜不听我解释，恨霍听澜听信温雅，将我生生逼死。

他们两个，永远不会跟霍听澜成为朋友。

望着乔清欢的背影，霍听澜低笑了声。

“我会一直记得，阿笙救了我这条命。你放心好了，哪怕我已经活不下去，也不会去死的。我不会对不起阿笙救的命。”

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霍听澜明明已经心如死灰却还是苟延残喘的原因。

他不敢死。

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他，从我最喜欢的行业离开，霍听澜是清楚的。

所以，他反而不敢轻易去死了。

不然，我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他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我做过的一切。

乔清欢早已走远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霍听澜说的话。

沉默几秒后，霍听澜拿过了床头上早已冰凉的粥，灌进了胃里。

他呛咳了几声。

这几天里，霍听澜胡子拉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灌下这碗冷掉的粥后，霍听澜抹了抹唇角。

“你看。阿笙，我不会死。”

“我一定会不负众望地，求死无能地好好活着，用每一天来祭奠你。这是我欠你的债，阿笙。”

霍听澜还活着，却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墓碑。

我想抱抱他，却还是抱了个空。

他的确在好好治疗。

但在治疗之外，霍听澜像是个苦行僧一般活着。

他爸妈本就离世很早，在我死后，霍听澜对这个人世间早就没什么留恋了。

他的下属也劝过他好好养身体，但他依旧选择用最简单的白粥过活，其他的东西一口也不碰。

下属们没了办法，只能按照他的意思来。

这几天，乔清欢也相当憔悴。

她本来就不胖，现在更是瘦了一大圈，有护士打趣过她，说她看起来比病人还要像病人。

对这些话，乔清欢只是笑笑。

深夜时分，她会买两罐啤酒，去医院的天台上，一杯自己喝，自己放在天台上。

说来也唏嘘，这家医院，便是我跳楼的医院。

自从我跳楼后，天台便被严加封锁。

但乔清欢还是弄来了钥匙。

每天夜里，她都在怀念我。

我的离开，摧毁了她，也摧毁了霍听澜。

可现在的我抱不到他们，也不能安稳他们，只能隔着名为生死的屏障，安静地看着他们，甚至连睡眠都不需要，只需要不停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是怎样痛苦地活着。

我好像比他们还要痛苦。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没过多久，霍听澜追查温雅的事情便有了进展。

——有关的线索，还是温强提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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