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林间疾驰而过,带起层叠的热浪,西边露出暮色,落日的橘光笼罩着翠绿的玉溪山,将天地切割出一条光线,一半重彩,一半昏暗。
在整个夕阳都沉下去时,苏玉昭一行人,总算来到鉴真寺。
自马车上下来,望着面前红墙绿瓦的寺庙,苏玉昭眼眸骤深,是攀上靠山,增加自己赢面,还是仍然被苏府,玩弄于股掌间,就看十日后了。
她心潮起伏,面上却看不出异样,和郑镖头商量道:“原本是请你们,护送我回常州府,但现在事出意外,我准备在鉴真寺,停留七七四十九日,之前给你们的镖银不变,之后每耽搁一日,我再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不知郑镖头意下如何?”
“这”郑镖头犹豫地看了眼同伴。
他旁边的人冲他点头,示意他赶紧答应下来。
每日光待在寺庙,就能白拿一两银子,四十九日就是四十九两,比他们走镖一趟还赚得多,是傻子才拒绝呢。
不是傻子的郑镖头,见状欣然答应下来。
此刻天色已晚,隐在重峦青山间的鉴真寺,褪去白日的热闹和喧嚣,多出两分清幽和恬静。
郑镖头上前敲门,对着里面的小沙弥,指了指身后的位置,又说明情况和来意,小沙弥点点头,请诸位施主稍等片刻,他这就进去请示。
不到半盏茶时间,就有两名僧人前来,迎着一行人进寺。
因时间太晚,苏玉昭只在大殿拜了拜,捐过香油钱后,就由僧人引向禅院,暂做安歇。
郑镖头等人,因苏玉昭给银爽快,就算是在寺庙里,也坚持要给她护卫,选禅院的时候,就选了她隔壁那座院子,作为接下来的住所
清晨的寺庙,伴着清脆的鸟鸣,窗外朝霞扩散,远处的天空上,灿金的云霞,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交织出一幅美丽的画卷。
简单的梳洗过后,有僧人送来膳食,苏玉昭随意用过两口,就带着秦嬷嬷和银桃,在寺里僧人的引路下,朝着燃灯塔靠近。
至于拾珠,则留在房里归置箱笼,毕竟她们还得在此停留数十日呢。
鉴真寺的燃灯塔,塔身平面呈八角,共有十三层高,基座两层覆莲瓣,底盘雕跑兽,塔身中空,内置神台,上供奉高僧舍利,四面每角安置圆雕佛像,内壁嵌着佛教故事的砖雕,精美异常。
塔内门窗紧锁,却并不显得昏暗,层层有序摆放的佛灯,将里面照耀得恍若白日。
燃灯塔内,早有僧人等候,见苏玉昭行来,揖礼偈语过后,引着她进到塔内,另有僧人上前来,给她讲述佛家经典,又说起这燃灯塔里,给那些有名的人,供过长明灯等等。
待问明苏玉昭意愿,有小僧捧着灯台前来,先请苏玉昭燃灯,而后在两旁僧人齐诵《地藏经》中,小心地将点燃的长明灯,放置到前面的石雕香案上。
苏玉昭闭上眼,双手合十,听着两旁袅袅佛音,喉咙收紧,心口酸涩
阿娘,若是您还在,该有多好啊!
有您在,苏府岂敢随意践踏我?二哥又岂会被教坏,还被大房笼络?
秦嬷嬷和银桃两人,也闭眼双手合十,在心里暗暗祈求,先夫人在天有灵,一定多多保佑我们姑娘,千万别让苏府的人,再来欺负我们姑娘!
短短一路,对苏府的印象,秦嬷嬷一降再降,心里也生出两分不安来。
她现在只期望,苏府的主子们,还是看重姑娘的,那些奴婢的怠慢,只是个人行为。
点过长明灯后,一行人从塔内出来,沾着满身佛香,去到前面的正殿,又是一番烧香拜佛后,再经侧面小道,一路到后面禅室,听高僧宣讲佛法。
待佛讲结束,时间来到正午。
苏玉昭借来两本佛经,与秦嬷嬷银桃两人,回到暂住的禅院。
午膳过后,她让人拿来纸笔,开始一字一字抄写佛经。
金乌西斜,灿金的阳光落下,打在朱红的窗扇上,照耀着端坐书案前,凝神执笔书写的人。
“姑娘,喝口茶,歇一歇吧。”秦嬷嬷端来茶盏。
“不急,现就差一点,今日抄到一半,明日再把剩下的补上,也好早点拿去佛前供奉。”
苏玉昭笔墨不停,头也未抬地说,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她话音一顿,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打听清楚?”
她抬起头,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道:“这鉴真寺,有前后两殿,另还有藏经阁,燃灯塔等楼宇,分布于后殿位置,东西两侧,各有六祖殿,普贤殿,文殊殿等,从大经堂东门出去,有一座活水竹园,平日供香客暂歇游览。”
“在竹园的深处,是一处放生池,绕过竹园往里走,是数座客堂和静室,而在鉴真寺最里面,是寺内长老居住的地方,听闻里面有座极大的桃园,但因是长老们的住所,并不向寻常香客开放,也就只闻其名,不见其景。”
秦嬷嬷有条不紊的,把她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苏玉昭。
虽然她并不清楚,姑娘询问的用意,却并不妨碍她,把事情办得妥当。
苏玉昭把手里的笔,轻轻搁置到书案,眉间氤氲着沉思。
前世,她被苏玉仪算计的事,称得上是她人生的转折,因而她记得十分清楚,但太子遇刺一事她当时本就身处混乱,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探究太子遇刺的详情。
只是后面听闻,鉴真寺前殿被火烧,数名百姓遭踩踏致死,还有百姓在慌乱中,被挤得掉进水塘溺亡,倒是寺里有不少僧人,是被利器砍伤致死。
她指尖点着书案,前殿香客众多,不是下手的好时机,那些人放火烧殿,恐怕正是要引起骚乱,好让人无法注意到,后面的那场刺杀只是若在后面位置,又具体在哪个地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