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际会

第59章 升堂

短短半天时间,三通县连出几条人命。

先是金玉楼溺水身亡,傍晚又传来消息,金满堂悲痛过度,一命呜呼。

而那金玉珍,据说是被临死前金满堂骂得无颜苟活,服毒自尽。

第天晚上,又有劲爆消息传来,府城里的杜宇轩死了。

府衙还在验尸,通报了死讯,叫家属三天后去认领遗体。

消息传来,杜致远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第二天一早,杜致远穿着丧服,头上缠着白绫,呼朋唤友集结了县里几位宿老,跑去县衙击鼓鸣冤。

“霍县尉无故抓人,诬陷家弟长生。”

“求青天大老爷苟县令做主!”

杜致远扯开嗓门儿,豁出去了。

身为前任县令,他搞这么一出,影响力极大。

经历了丧子之痛,杜致远想通了,老杜家想延续香火,得指望他弟弟杜长生。

毕竟杜长生认识一位神秘仙师,说不定能够重金求子。

半条腿迈进了棺材的杜致远,今天赌上一切,也要把杜长生保出来。

这么一闹,吸引无数围观者,县衙所在的北门大街,逐渐汇聚了上千人。

门口的衙役顶不住压力,跑去县衙二堂禀报。

县衙不仅有东西二厅,中间还有三个堂口。

这些堂口,都是有讲究的。

大堂,也被称为正堂或公堂,挂着“明镜高悬”匾额,主要用于诉讼和审讯。

老百姓见识过的县官升堂断案,就在这地方举行。

二堂,也被称为印堂、鸣琴,负责处理重要事务的地方,实际上起着预备审判和办公的作用。

三堂,是县太爷与眷属的内宅正寝,也是处理私人事务的地方。

三堂还有一个功能,有专门的客房接待上级官员,许多不能公开的事情都在此地处理。

此时县衙二堂内,坐着县令苟岳德,以及黄县丞与霍县尉。

“霍县尉,把人放了吧。”

苟岳德压力很大。

“杜宇轩身亡,于情于理,杜家二老爷都该回去参加葬礼。

人死为大,等丧礼结束,再请杜长生前来问话也不迟。”

黄县丞在一旁帮腔。

“不可,杜长生牵涉到多条人命,与昨日金玉楼之死有莫大干系。

此等杀人凶犯,若是逍遥法外,我县衙威严何在?”

霍谋思毫不让步。

苟县令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下属,气得快吐血了:“霍大人好大的官威呀,杜长生充其量是个疑犯,你尚未判决,便口口声声说他是凶犯,让本官如何对全县父老交代?”

霍谋思顺水推舟:“只要苟县令升堂断案,下官自会提供证据。”

“你……!”

苟县令是拒绝的,外面都快激起民愤了,这种时候升堂怕不得被鸡蛋砸死,于是习惯性的甩锅:“霍大人,断案缉凶是县尉的职责,既然你有证据,那你看着办吧!”

说完拂袖而去,直接回了三堂。

明摆着把自己撇清了,一切后果由霍县尉承担。

黄县丞也跟着撂挑子:“本官负责文化税赋,对断案之事不甚了解,实在帮不上忙。

霍兄,祝你好运。”

说完,从二堂的侧门溜到东厅去了。

霍谋思从另一个侧门,回到了西厅。

他叫来快班赵班头,语重心长道:“老赵,我知你在杜老县令手下办事多年,今日之事,你左右为难。

本官只问一句,你可愿为你多年老友白承业讨个公道?”

赵班头一咬牙说道:“回大人,我与白仵作共事二十余年,引为知己。

当年卑职不过是个小捕快,盖因仵作无法升迁,承业老弟多次将破案立功的机会让给我,才使得我晋升为班头。

若是能替白仵作讨回公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谋思敲打了一句:“若是凶手身份显贵,你可还有胆量讨公道?”

赵班头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装了:“大人,您也知道那句老话,流水的县官,铁打的皂吏。

若是白仵作犯了事被杀头,怪他自作自受,可他当年死得不明不白,三班衙役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

若是能替白承业伸冤,卑职向大人保证,不止我们快班全力以赴,皂班和壮班也会鼎力相助!”

霍谋思就等这话了:“很好,稍后本官将在大堂进行公审。

你找几个可信之人,务必控制住场面,白仵作沉冤昭雪,就在今日!”

“遵命。”

赵班头心里打了个突,公审和寻常的升堂不一样,要请来本地士绅名流、以及德高望重的宿老,展开十年难得一见的大审判。

“这份名单上的人,你速速派人去请来。

朱家与罗家的老爷子若是借故推托,便是用轿子抬,也要把他们抬过来。”

霍谋思递过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单。

赵班头领命而去,快班五十个衙役集体出动了。

很快皂班和壮班也忙碌起来,搞出了大动静。

三堂里收到消息的苟县令很迷茫,这些平时混吃等死的衙役,今日为何如此积极?

县衙大门外,围观者越来越多,形成人山人海。

杜致远以为是自己搞出来的动静,他乐见其成,闹得越大越好。

渐渐地,他发现情况不太对劲了。

外出的衙役们,分别请来了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人物,其中有颇具名望的宿老,有北乔峰南沐荣,居然还有罗蜜雪和朱立业。

被请进去之后,公堂左右看坐,其中多数人没搞懂情况。

朱立业与罗蜜雪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根据他们五年来的观察,神探霍谋思一旦升堂,就没有一次是破不了案的。

而且每一次都铁证如山,令人心服口服。

等人到齐,身着官服的霍谋思坐在公堂,一拍惊堂木:“升堂!”

“威~~武!”

左右两旁的衙役,齐声高呼,使得大门外众人也安静下来了。

“来人,把击鼓鸣冤之人带进来。”

霍谋思朗声道。

杜致远孤零零地走了进来,因为他那几个老友,此刻变成了坐在两旁陪审的宿老。

豁出去的老县令,拿出了孤勇者的气概,指着霍谋思鼻子骂道:“姓霍的,你无凭无据抓我胞弟,连让我弟弟回家参加我儿葬礼的机会都不给,你眼中可还有王法?”

“老大人,稍安勿躁。”

霍谋思完全不像当初那个被白景玄忽悠瘸了的初哥,办起案来井井有条,保持着冷静睿智:“杜老大人来得正好,今日本官公审,正有一事找你问询。”

不等杜致远发作,霍谋思先发制人:“传人证朱立业。”

左边末座的朱立业站起身,走到堂中一礼:“草民参见大人。”

“朱立业,你上交的账本从何而来,今日当着众多乡亲父老的面,一五一十说清楚。”

霍谋思道。

“十二年前,金府账房先生钱有为,在我富贵赌坊欠了赌债。

此人惧怕金满堂责罚,不敢声张,便将一本暗账交于我抵债。”

朱立业没说是他设计让钱有为输得精光,今天出来作证已经是硬着头皮。

“文老,萧老,二位皆是精通账目的前辈高人,劳烦二位代替乡亲们看看这本账。”

霍谋思说着,派人把账本递了过去。

两位宿老共同研究账目,越看越心惊。

大堂里鸦雀无声,县衙外也安静了。

有人居然搬了梯子,靠在县衙围墙上看热闹。

还有更热心的,把看到的情况小声转告给围墙下那些看不见画面的老百姓。

良久,那位一大早被杜致远请来帮腔的文老,转头怒视着杜致远:“你……杜兄,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交友不慎,怪老夫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杜致远脑袋里嗡嗡作响,听到“钱有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事了。

“文老,请你把账本记载的大家,告诉在座各位。”

霍谋思今天换了风格,有些话让当地名宿亲口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各位,此账本记录了二十五前到十二年前,县令杜致远以权谋私,为其弟杜长生与金满堂取得河沙开采权。

利润惊人,杜长生与金满堂每人分得纹银两万三千六百七十二两。”

文老中气十足,声音穿得很远:“其中还有一笔孝敬费,用于孝敬县令杜致远。

抛开零头不计,每人孝敬七千两纹银,杜致远受贿纹银一万四千两。”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县衙大门外,群情激奋,老百姓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

“一派胡言!”

杜致远扯开了嗓门儿,垂死挣扎:“霍谋思,你休想用一本假账污蔑老夫。

文兄,千万别被这小人蒙骗!”

“杜兄,我最后叫你一声杜兄,不可执迷不悟!”

文老义正词严道:“老朽喜爱收集孤本,对上了岁月的纸张略有研究,此账本是十几年的物件,绝不可能作假。”

这时候霍谋思问了一句:“萧老,据闻你有几个师兄弟,钱有为便是其中之一。

这账本上面,可是钱有为的字迹?”

“是我师弟字迹不假,此等记账方式,乃钱师弟独创,外人难以模仿。”

萧老悲叹一声:“十年前,钱有为失足落水身亡,老夫只道他命苦,想不到是因为这账本,有人要害他性命。”

“萧老头,休得血口喷人!”

杜致远还在挣扎:“此账本是钱有为亲笔所写又能如何?

那钱有为名为账房先生,实为烂赌鬼。

他对金满堂怀恨在心,有意构陷,连带着把我兄弟二人牵连进去。

若是阿猫阿狗随便记一本账,就定我有罪,老夫不服!”

这话有几分道理,在场几位宿老陷入了沉思。

霍谋思不急不慢道:“传证人金旺财。”

立刻有人把一个失魂落魄的老头带过来,正是金府老管家。

“金旺财,你原本姓甚名谁,替金满堂多少年,从实招来。”

霍谋思语气中带有压迫感。

“大人,老奴本名李旺财,替金老爷效力三十年整。

二十年前,老爷修建了大宅子,将我提拔为管家,赐我金姓。”

金旺财答道。

“你可曾见过金满堂与杜长生分钱?”

霍谋思问道。

“见过多次,两人从不在三通县分钱,每次都是坐船去府城,按月分区利润。

有时金老爷去外地做生意,就由老奴代劳,把银子交给杜家二老爷。”

金旺财交代得很彻底,昨天金满堂一死,他就在给自己谋后路。

树倒猢狲散,古之真理。

恰好衙门的华师爷,昨晚找老管家谈话,点明了利害。

出庭作证能够从轻发落,若执迷不悟,金旺财能把牢底坐穿。

“二人所得利润,是正当收入,还是另有名目?”

霍谋思问道。

“主要是贩卖河沙,以及船行收入,都是正当生意。

不过,每次都有三成好处费,由杜家二老家转交给杜县令。

金老爷有次喝醉了酒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笔银子应该孝敬。”

金旺财透露了重要信息。

砰!

霍谋思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杜致远,念你是致士官员,本官不对你用刑。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杜致远走起了老顽童耍赖路线:“你们串通好了诬陷我,老夫不服!”

“狗官,我这便让你心服口服!”

伴随着一声爆喝,赵班头快步走进公堂,大声道:“兄弟们,把东西抬进来。”

立刻有两名衙役,抬着一件红布包裹的重物进来了。

红布遮盖之下,那东西极为神秘,吊住了众人胃口。

赵班头找到了关键证据,忍不住卖了关子:“大人,卑职奉命去致远山庄查找赃物,一开始倒也没发现值钱的东西。

却不曾想杜家后院修建了一佛堂,里面供奉着香火,诸位且看,这是什么!”

说完扯开红布,顿时闪烁。

一尊金佛,闪到了众人的眼睛。

杜致远心里咯噔了一下,展开最后挣扎:“赵德柱你个没眼力的狗东西,不过一尊镀金佛像,值不了几个钱。

你擅动佛祖金身,当心遭报应!”

“哈哈,镀金的?”

赵德柱笑了笑,看向了在座一位老人:“萧老以前乃是金铺大掌柜,出了名的火眼金睛,不妨掌掌眼,看看这佛像是否镀金。”

萧老站出来对着佛像一通研究,很快有了结论:“诸位,此佛像乃纯金打造,重量约为五十斤。

观其工艺,想必出自省城名家摩诘居士之手。”

众人一听,倒抽着凉气。

黄金一旦论斤算,那价格就很吓人了。

霍谋思哪壶不开提哪壶:“萧老,若以纹银计算,此佛像价值几何?”

萧老不用算盘也算出了价格:“一斤十六两,五十斤八百两,以目前一两斤兑换三十两白银计算,成本二万四千两白银。

再加上聘请名家所花费用,以及制作过程中有所消耗,此佛像价值不低于纹银三万两。”

咚!

杜致远一屁股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从他家里搜出这种东西,想狡辩也没了借口。

他很想说赵德柱栽赃陷害,可是以赵班头的家底,十辈子也赚不到那样一尊金佛。

这栽赃的成本,实在太高了,全县没人栽赃得起。

“霍大人,打死这个狗官!”

“呸,我还以为杜致远是个清官,这厮贪了这么多!”

“狗曰的,都说他家清贫,老子居然信了,没想到家里藏着大金佛!”

“霍大人,判他斩立决!”

衙门口群情激愤,很多人撩起袖子,大有冲进去暴打杜致远的架势。

“肃静!”

霍谋思再拍惊堂木,控制住了场面:“人证物证俱全,本官宣判——杜致远以权谋私,受贿数额巨大,即刻没收家产,移交刑部,秋后问斩!”

顿了顿,又道:“来人,将此犯打入大牢,严加看管!”

一听秋后问斩,百姓纷纷叫好,赞叹本县终于来了个活青天。

众人还没有意识到,判决杜致远,仅仅只是一道前菜。

接下来,还有更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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