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雨水正甚!
轰隆……
一记电闪雷鸣,小茅屋里四处漏雨,一道闪电亮如白昼,隐约看见梁子上挂着个瘦弱残败的身子。
那身子穿得破衣褴褛,足下仅蹬着一双草鞋,莫名中透着一股凄凉。
聂阿九‘腾地’睁开眼来,看着周围的一切和此刻的雷雨交加之声,心底一阵胆颤,静静的看了许久。
‘滴嗒、滴嗒’……
雨水从屋顶漏下落在她的脚边,溅得脚底一阵冷意,心底不由打了个哆嗦。
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在残破矮小的屋子里打着转,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这里不正是当年她跟娘被阿爹阿奶赶出来之后,相依为命的茅草房吗?
怎的,她又回来了这里?
自己不是被那狠毒的后娘给打得残余一口气,给活埋了吗?
难道是老天可怜她一生孤苦,受尽欺凌,含怨而终,让她再重活一世?
苍天!
佛祖保佑……
聂阿九眼底冒起了泪光,腾的从地上坐起身,就见房梁上挂着个瘦弱身子,看起来就快要死透了。
天哪!
那是……
“娘!”
聂阿九吓得声嘶力竭的扑身过去,恁足了劲抱住柳芸娘的身体,用尽力气往上托。
她忘了自己是重生活回来的小阿九,这副身体不过区区十岁,又是长年的营养不良和食不裹腹,力气小得让人绝望。
然而,娘不能死。
上一世,她已经尝过一次娘在自己面前气绝身亡的痛苦和绝望。
这一世,她定要救下娘。
“啊……”
聂阿九大叫一声,豁出了一把大气力,用力的顶了上去,就觉肩上一沉,柳芸娘的整个身体都朝自己压了下来。
小小的身板被压在下面。
柳芸娘一脸病容,不住的咳嗽,整个人虚弱的无力动弹,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孩子,她泪眼婆娑:“阿九,娘亲的孩儿,你何苦救娘……咳咳咳!”
“娘,娘别怕!”阿九麻利的爬起身,用力拉扯着柳芸娘的手,将她拖到一旁铺着干草的土塌上。
那土塌床是整个屋子里,唯一干燥的地方。
柳芸娘躺平之后,不住的咳着,整张脸暗沉的早已经没了血色。
阿九给她倒了水,喂下了一口之后,抽泣的看着这段日子饱受了折磨的娘,苦涩道:“娘,你怎的忍心去死?留下阿九一个人独活在世上?”
“咳咳,阿九!”柳芸娘颤微微的伸出手,抚上阿九瘦弱的脸颊,“娘的好阿九,咳咳,娘被扣了那样肮脏的罪名,咳咳,还被老聂家赶出来,肚子里的娃儿也被你狠心的阿奶灌药给滑了,实在……咳咳,实在没脸活下去,娘走了之后,你阿奶和阿爹定能接你回去,你便随了他们,咳咳,多顺着你阿奶,总能管你一顿饱的,咳咳,阿九……”
一提及聂家和那个铁了心肝的男人,柳芸娘的泪更是如雨直下。
看娘这样的伤心受罪,阿九也跟着抽泣:“娘,娘您别说了,阿九明白,阿九什么都知道,娘根本没有偷人,娘肚子里怀的娃娃就是阿爹的,娘您怀着身子还成天屋里田里的忙活,身体本就已经虚弱,这下更是伤了身子,但是娘,阿九不会让娘受苦太久,阿九一定会让娘的身子快点好起来,长长久久的与阿九在一起!”
柳芸娘听着女儿这些贴心又懂事的话,婆娑的泪眼里多了一抹欣慰:“傻丫头,娘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的心意,娘知晓了,快去睡吧!”
重活一世,上天给了她机会重新挽救娘一次,她哪里睡得着。
然而她还是虚应了一声:“嗯,娘睡,我也睡!”
聂阿九身子未动,守在柳芸娘身边!
或许是经过一夜的折腾着实累了,一闭上眼睛,柳芸娘就没再睁开,过不久,呼吸声均匀中带着几声咳,算是睡熟了。
聂阿九心思一动,迅速起身走出了茅草屋子,往山林里走去。
上山的路有两条!
一条是白日里村上大媳妇小姑娘上山割猪草、挖野菜的石阶大路,这条路相对安全,没出过什么事。
另一条是猎户们爱走的偏僻小径,没有像样的路径,是生生被踩出的一条狭窄的路,登高一些的地段还常有滑坡。
上一世,老杨头家的阿宝便是从这滑坡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
而且这一带常有凶兽出没,还布满了荆棘,村里的妇人怕遇上野猪下山,都不敢从这走。
然而,上一世的聂阿九却极爱走这条路,每回来扒拉开这条路的荆棘丛,总能发现一些好吃食,有时是从不知哪颗树上掉落下的,被野兽啃食过一半丢弃的果子,酸酸涩涩的,吃着极美味。
还有一次她发现了一只脚受了伤的野鸡,后来她悄悄托村上的猎户杨二叔带上镇去,换了三十五文钱。
聂阿九冒着雨熟练的往山深处钻,期间裸露的脚裸不知被路上的荆棘刺划了多少道血痕,她没时间停下察看,直到奔到一处低洼,一颗大树旁。
她深吸了口气,迅速蹲下身用力的扒拉开树下的泥土……
还会在吗?
前一世,她生怕平日里摘野果、捡野粟子换来的银子被阿奶收缴走,就把几年来娘给的和自己积攒下的银子都埋在了这颗大树下,却不想当她实在受不了后母虐待和阿奶的毒打,想离家出走自谋一条生路时,这里的银子却全数不见了!
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偷了她的银子,也断了她最后一条生路。
想起这些,聂阿九的心底尽是苦涩及愤怒。
哗啦……
一只黑乎乎的布袋子合着泥土被一同扒拉开。
还在!
聂阿九心头一喜,立即打开袋子将铜板倒在地上数了起来:“一文、两文、三文……”袋中的铜板加几颗碎银子,足足有一两又四十一文。
一两又四十一文。
应该可以换些米面和日常用具,再去村上的杨二婶家买只老母鸡炖了给娘补身体了,等娘挨过这一阵,身子骨好起来,她们母女俩努力干活,定能过上好日子,没人欺凌的日子,定能越过越好的。
聂阿九一路下山,一路在脑海中筹划着……
回到小茅屋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就见她挡在茅屋外的草帘子已经被打开了,聂阿九一惊,莫不是娘醒过来见不着她,出来寻她了?
正准备进屋察看,背后就传来了紧急的喊声。
“阿九啊,快呀,你娘被你阿奶和叔伯架着去了大河边了,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阿九惊得血色全无,撒脚就往村外那条夏令时时常发大水的大河奔去。
河岸已经聚集了尽数的村民。
都在指指点点头说着老聂家的事儿。
“聂家二媳妇平日里看起来老实本份,一直是个好的,怎就偷人了呢?还偷得怀了身子。”
“可不是,聂家老二刚考了举人,是有大福气在后头的,这聂柳氏莫不是坏了脑子!”
“无凭无据的,哪里就能懒聂柳氏偷人了?这聂老二也够狠得下心,听说这肚子里的娃娃,一早就被灌了药给滑了,真狠哪!”
“我娘没有偷人,我娘是清白的,让让,麻烦让让!”
聂阿九迅速的冲过来,一路大喊大叫着扒开人群,冲到了前头。